澎湃新闻记者 朱润宇
“我就是搞交易的，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们不断敲门，不断提出想法。”美国总统特使威特科夫近日在接受采访时说。
威特科夫是美国总统特朗普目前斡旋俄乌冲突的核心人物。据央视新闻报道，12月2日，俄罗斯总统普京与威特科夫以及特朗普的女婿库什纳就俄乌“和平计划”在克里姆林宫举行会谈，俄总统助理乌沙科夫和俄罗斯直接投资基金总裁德米特里耶夫参加会晤。会谈持续近5个小时，但双方未达成实质性成果。
此次会晤源于美国正在推动一项结束乌克兰战争的计划。上周，彭博社公布一段据称是威特科夫与乌沙科夫的通话录音，录音中威特科夫提议参照巴以冲突停火“20点计划”制定乌克兰“和平计划”。这段对话被认为是“普京愿望清单”——“28点计划”的起源，该计划被指严重偏袒俄罗斯。
当地时间2025年12月3日，俄罗斯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俄罗斯总统助理尤里·乌沙科夫在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与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特使史蒂夫·维特科夫会晤后回答记者提问。 视觉中国 图
“美国希望尽快实现美俄关系正常化，并不惜一切代价让乌克兰和欧盟付出代价，部分原因是为了特朗普圈子的个人利益，所以没有附加给俄罗斯任何条件或惩罚。”爱丁堡大学后苏联和比较政治学终身教授卢克·马奇（Luke March）告诉澎湃新闻。
报道指出，威特科夫和德米特里耶夫都曾是商人，相似的背景让两人成为美俄之间非正式的联络渠道。他们还赞成特朗普通过以商谋和的方法来解决地缘政治问题。在威特科夫看来，为了实现停火，就需要提出能满足双方条件的各种提议。前提是，美国想通过这些提议分别从俄乌获得商业利益。
据美国媒体披露，早在10月，威特科夫、库什纳和德米特里耶夫就曾在迈阿密密谈，除了制定停火计划，还规划了如何解冻俄罗斯经济。在矿产、能源等领域，美国通过与特朗普家族关系密切的人士与俄罗斯开展合作，这被看作是未来两国关系正常化的基础。
“这是生意，无关和平”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几代外交官曾将苏联解体后的东欧问题视作一团难以解开的“戈尔迪之结”（Gordian Knot），而特朗普设想了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商业比国界更重要。
威特科夫原是美国中东问题特使，受特朗普指派斡旋俄乌问题。他同时是房地产开发商、亿万富翁、特朗普的长期高尔夫球友。
刚负责俄乌问题几周后，威特科夫的办公室就请求美国财政部协助，允许一名被制裁的俄罗斯商人访问华盛顿。
这名商人正是德米特里耶夫。其身份复杂：投资银行家，拥有哈佛大学和斯坦福大学学位，且是普京亲自挑选的谈判代表。他与威特科夫有着共同兴趣，尤其是商业话题。但其领导的俄罗斯直接投资基金在2022年被美国财政部制裁。
虽然美国财长贝森特对此特殊请求有所疑问，但最终批准了。
威特科夫和德米特里耶夫都赞同特朗普长期以来的地缘政治理念。1980年代，特朗普曾主动提出亲自斡旋迅速结束冷战，并向当时的苏联外交官承诺将在克里姆林宫对面建造一座特朗普大厦，与其建立商业伙伴关系。
今年，威特科夫和德米特里耶夫多次互访。4月，德米特里耶夫曾前往白宫，提交一份美俄共同开展的数亿美元商业项目清单。在一次未发表的采访中，德米特里耶夫表示：“我们可以将投资信任转化为政治。”
同月，威特科夫访俄，继2月之后再度与普京举行了3小时会谈。威特科夫做了笔记，并在美国驻俄大使馆向白宫作了简报。
当月稍晚，欧洲国家安全顾问原计划在伦敦与威特科夫会面，试图将其纳入欧洲和平进程，但威特科夫因忙于加沙停火谈判未能成行。
此后，一位欧洲官员要求威特科夫通过欧洲国家元首敏感外交对话采用的安全线路与盟友通话。威特科夫则以出差频繁、无法使用复杂系统为由拒绝。
与此同时，德米特里耶夫和威特科夫通过电话定期交流，讨论越来越雄心勃勃的提案，但特朗普政府内部部分机构对此知之甚少，中央情报局、美国国务院办公室、财政部均不清楚相关细节。
报道显示，10月，威特科夫、库什纳和德米特里耶夫在迈阿密威特科夫的海滨庄园制定俄乌停火计划，修订初步的“28点计划”，实则为解冻俄罗斯经济铺路，美国企业将成为首批获益者，欧洲随后受益。
俄方明确表示更希望美国企业介入，而非那些“在和平努力上说了许多风凉话”的欧洲国家。知情人士透露：“这正是特朗普式‘交易的艺术’——‘看，我正在摆平这事，美国也能获得巨大经济好处，不是吗？’”
一名西方安全官员称，迈阿密会谈象征着特朗普就职前酝酿的某项战略阶段性收官。
其核心意义在于绕开美国传统国家安全架构，推动政府将俄罗斯视为机遇，而非军事威胁。俄罗斯则借数十亿美元的稀土和能源交易重塑经济版图，同时在美国及其传统盟友欧洲之间制造分歧。
上周，西方领导人讨论“和平计划”时，波兰总理图斯克一语道破：“我们知道这不是和平，而是生意。”
让商业成为冲突的堡垒？
德米特里耶夫正在推动一项计划，拟让美国企业使用被冻结在欧洲的约3000亿美元俄罗斯央行资产，用于美俄投资项目及美国主导的乌克兰重建。美俄公司可联合开发北极丰富矿产，甚至联手执行火星探测任务。
“看看如何使用俄罗斯被扣押资金上的分歧：美国反对欧盟直接利用这些资金资助乌克兰（即使同意也难以落实）。美国想从中获利，并返还一部分给俄罗斯。”马奇对澎湃新闻表示。
8月美俄峰会后，一欧洲情报机构将德米特里耶夫的计划提交给欧洲多国高级安全官员。
“俄罗斯拥有丰富资源和广袤土地，如果各方都参与其中，实现共同繁荣，这必将成为未来冲突的堡垒。每个国家都将不断发展。”威特科夫曾详细向《华尔街日报》描述其设想，美、俄、乌成为商业伙伴的愿景。
一位熟悉威特科夫想法的人士表示，他相信与俄罗斯达成的任何和解，广泛惠及美国，而非只让少数投资者受益。
美国正寻求增强稀土供应“独立性”。2025年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3周年之际，普京向特朗普喊话，称俄罗斯稀土储量远超乌克兰，愿与包括美国在内的外国伙伴合作开发这些稀有矿产。
普京还称，美国若重新开放市场，俄罗斯企业每年可向美供应多达200万吨铝。
据欧洲安全官员及知情者透露，近来克里姆林宫关联商人根纳季·季姆琴科、尤里·科瓦利丘克、鲍里斯与阿尔卡季·罗滕贝格兄弟等，持续向美方同行提供鄂霍次克海及其他四处潜在天然气开采权。
此外，俄方提及诺里尔斯克大型镍矿附近以及六处尚未开发的西伯利亚稀土开采机会。
美国和乌克兰4月30日签署矿产合作协议，该协议不涉及对乌安全保障，且部分利润丰厚矿产现由俄罗斯控制，实际开采面临困难。
协议确定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DFC）为合作伙伴，DFC是特朗普政府管理许多关键矿产项目的首选机构。2024年该机构仅资助4个项目。
对白宫众多人而言，这种将商业与地缘政治模糊化是策略而非失误。特朗普主要顾问认为，这为美国投资者在战后俄罗斯获取丰厚利润创造机会，并以商业利益为和平提供保障。
但马奇指出，特朗普的计划短视且有偏见，美国未能建立保护乌克兰免受未来侵略的机制，也未对俄罗斯施加限制，反而奖励其行为，难以实现长远和平。“此外，特朗普向俄方让步诸多，使俄罗斯有动力延迟进程，等待军事突破。”
未来潜在的商业合作
“我们相信，美俄在北极几乎所有问题上均可合作。若乌克兰问题获解决，美俄经济合作可成为两国关系基础。”德米特里耶夫告诉《华尔街日报》，美俄正在讨论油气勘探与北极运输重大协议。
今年早些时候，美国石油巨头埃克森美孚高级副总裁尼尔·查普曼曾在卡塔尔会见俄罗斯最大国有能源公司俄罗斯石油总裁伊戈尔·谢钦，讨论重返“萨哈林1号”油气项目。该项目为埃克森美孚因俄乌冲突退出俄罗斯市场时损失最大。
埃克森美孚还与亿万富翁投资者托德·伯利等探讨收购俄罗斯第二大石油生产商卢克石油旗下资产可能性。10月，为加大对俄压力，美国制裁卢克石油，促使该公司出售海外资产。投资管理公司“埃利奥特投资管理”则瞄准收购一条把俄罗斯天然气输往欧洲的管道股份。
特朗普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的大学朋友、竞选捐款人詹特里·比奇，正洽谈收购俄罗斯Novatek公司一个北极液化天然气项目9.9%股份，条件是美国和英国解除该项目制裁。Novatek部分股份由根纳季·季姆琴科持有。
比奇声明称，与Novatek合作“极大利好致力提升美国能源领导地位的公司”，其公司America First Global正“积极寻求强化美国全球利益的投资机遇”。小特朗普曾透露，他与比奇无生意往来。
另一特朗普竞选捐款人斯蒂芬·P·林奇，一直请求美国政府允许其竞标被炸毁的“北溪2号”管道破产拍卖。林奇曾于2022年获财政部许可，完成俄罗斯储蓄银行瑞士子公司收购。
拜登政府以来，林奇为收购该管道寻求许可。今年4月，他聘请小特朗普朋友切斯·麦克道尔加大游说力度，未来6个月计划向麦克道尔公司支付60万美元。林奇代表也联系了威特科夫，盼安排会面。
7月下旬，俄罗斯航天局局长德米特里·巴卡诺夫访问美国休斯顿宇航局林登·约翰逊航天中心及波音、SpaceX航天器制造工厂，为2018年以来首次此类访问。
责任编辑：陈建瑞 SN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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